廖正英（河北Bxssyh130）

       车站的风裹着熟悉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，却没能唤回那份久违的归属感。我拖着行李站在出口，望着眼前这条走过千百遍的路，竟一时茫然——该往哪儿去？

       这本该是最熟悉不过的土地，可自从父母相继离去，故乡便悄然变了模样。它不再是我可以随时归巢的港湾，而更像一幅被岁月褪了色的老照片，轮廓依稀，温度却已冷却。

       亲戚家孩子结婚，喜帖寄来时，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回去。不是不想，而是不敢。怕触景，更怕生情。可终究还是来了。踏上故土的一刻，心像被什么轻轻扯了一下，钝痛无声地蔓延开来。

       记忆里，每次归乡，无论多晚，站台灯光昏黄，总有一通电话先到：“到了没？路上慢点。”母亲的声音像一盏不灭的灯，照亮归途。父亲则默默把车停在路边，后备箱早已腾空，只等装满我带回的城里的零碎。那时，我知道，不管多远，总有一个家在等我。

       可如今，那扇门关上了。我没有家可回了。

       妹妹在电话里热络地邀我住她家，语气一如从前。可我知道，那已是她的家——她和丈夫、孩子的世界，温馨而完整。我若住下，是客，是添麻烦的人，再不是那个可以趿拉着拖鞋满屋转悠、说“我回来了”就能安心落脚的女儿。

       于是，我选了镇上一家小酒店。干净，安静，像一个临时的避风港。打给妹妹报平安时，她嗔怪：“住什么酒店，多生分！”我笑了笑，没解释。有些情绪，不必说破，也说不清。

       晚饭还是去了妹妹家。楼道口遇见新搬来的邻居，年轻女人抱着孩子，问：“家里来客啦？”妹妹立刻接话：“不是客人，是我姐。”语气骄傲，像在纠正一个严重的错误。我心头一热，几乎落下泪来。可我知道，那邻居说得也没错——于这个村庄而言，我确确实实是个客人了。

       席间，酒倒得比往常多。老屋的砖瓦、门前的老槐、儿时一起掏鸟窝的伙伴……话匣子一开，往事如潮。可笑着笑着，心却一点点沉下去。那些人、那些事，都还在原地，唯独我，成了局外人。

       深夜回到酒店，意识微醺，手机忽然响起。是女儿，清脆的声音从那头传来：“妈，明天你在家吗？我们一家三口想回去住几天。”

       我顿了顿，轻声说：“妈妈回老家了，爸爸在家呢。”

       挂了电话，眼泪无声地滑下来。

       原来，我早已没有“家”可回。但在另一个城市，那一间由我和丈夫亲手布置的房子，那个有孩子笑声回荡的屋子，依然被称作“家”。而我，依然是女儿口中的“妈妈在家”。

       原来，人生就是一场不断告别的迁徙。父母走后，故乡成了故地；可只要爱还在延续，只要还有人等着你，家，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。

      我只是从一个家，走到了另一个家。

      而这一次，我学会了在漂泊中，重新定义归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