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志君    (四川遂宁)

          唐家河的水是清的，清得能看见每一粒沙的棱角。我们一行八人，分乘两辆汽车，蜿蜒而至这山脚下的河滩。儿子与侄子早已按捺不住，持了水枪，在浅水处奔跑，水珠四溅，映着日光，竟如碎银一般。他们又蹲下挖沙，沙粒从指缝漏下，积成小小的丘，旋即被河水抚平。

       我同公公婆婆沿河岸徐行，寻觅奇石。婆婆忽而俯身，拾起一块长方椭圆之石，喜道："此可捣蒜。"石面平整，边角圆润，想必经了无数春秋的冲刷。我亦觅得几块，洁白如玉，置于掌中，温润可喜。人谓此乃汉白玉，我却不信。汉白玉者，宫阙之物，何至于沦落此等山野河滩？然而石之莹润，确乎不凡，不知历经几世几劫，方修得此般模样。

       不远处，一群游人换了泳装，跃入水中。笑声与水花一并迸溅，惊起了岸边小憩的蜻蜓。他们扑打着水面，相互追逐，俨然忘却了尘世之烦忧。水波荡漾，映着他们的身影，忽长忽短，忽而完整，忽而破碎。

       小儿持水枪向我射来，水线划过空中，竟有彩虹之色。我佯怒，他笑着逃开，水渍在石上画出歪斜的痕迹，须臾便干。河滩上的石头，有的圆润，有的嶙峋，各自承受着流水的冲刷，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姿态。

       石之为物，最是沉默。任你如何敲打，它亦不作声。然而每一道纹路，每一处棱角，都在诉说着它的故事。那些被水流磨圆的，未必就是软弱；那些保持棱角的，未必便是坚强。不过是各自的造化罢了。

       人们常道"水滴石穿"，却不知石亦能改变水的轨迹。水遇石则分流，或激荡，或回旋，终究各自前行。石留于原地，水奔向他方，看似水改变了石，实则二者皆在改变。

       日光西斜，将归矣。小儿不舍，又掬一捧水洒向空中。水珠纷落，有几滴溅在那汉白玉似的石上，竟如泪光一般。我忽觉，人与石，原也无甚差别。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一粒微尘，有的被冲刷得圆滑，有的还固执地保持着棱角。

      河水流淌，不问石之去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