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万清（四川邻水）

第十五回  何文廷垂钓赋新词  秦灵萝窥师动机心

        春天，终于来了。苦苦熬过了漫长的二十多天的寒假。灵萝穿上过年也舍不得穿的暗红黑格细碎豌豆花的厚衣裙，兴奋地走在去永兴初中的山路上。

       先是沿桃花溪南行，一路绿溪流淌，春草新发，春风初暖，感觉特别新美清爽。桃树，李树开始发芽，青绒绒的叶苞，点在树枝上，特别软嫩，好像孩童即将微闭欲开的眼胞。温润的空气蕴含着一种初春的清香。最先南归回家的一对燕子正在寻觅旧时的庭院，旧时的屋檐和轩榭。亲昵地衔着鲜香的嫩草和初春的新泥筑着希望的暖巢。

       灵萝走完桃花溪再沿娥瑶池东南岸行走着。初春的娥瑶池，像小女孩的明眸，清亮亮地美着。烟雨空濛的环山，仿佛青黛的眉，妩媚地弯着，好像是笑弯了眉毛似的。池里山的倒影分外青绿，山坡新发芽的树林的倒影却又像横抹的鹅黄。鸟儿唧唧，掠过池面，早蜻蜓偶尔亲吻池水，掠起的波纹圆溜溜的圈，一层层荡开去，荡开去，仿佛美妙的乐曲悄然远去，与水光云天相融，渐渐融合于无痕。

       走过娥瑶池，翻过池边覆钟似的山峦，向东便须穿过一个山沟，沟谷是时而湍急时而舒缓的溪水，溪水跌落形成瀑布，瀑布下有水潭，潭中渔儿历历可数。潭边早春的无名花儿三三两两赶早地开着。灵萝坐在潭边，掬了捧泉水喝了一口，凉沁沁，甜丝丝的。然后抹了把脸。灵萝突然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发怔：咋这么妹呢？头发愈发的黑，眉愈发的春烟似的，黑瞳瞳的眼睛愈发的黑亮，鼻梁也高了丰满圆润了许多，唇更厚实红润，牙齿也更白亮了。肤色白腻如膏，微微泛出桃红。胸脯眯眯也肥满挺圆起来，把衣服撑得高高的。名副其实的大姑娘啦，俊俏的大姑娘呢！何老师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吧？突然，想到二十多天没有再见到她的何老师了，她便匆匆离开水潭，急急向学校方向赶去。

      一想到何老师，何老师温暖如春日般的形象便又浮现在眼前，浑身便充满了力量，心里便又充满了渴望。小灵萝在这个春天，怀着春天的梦想，被青春的思念牵着，急急穿过河滩、穿过河坝院落、穿过清溪草岸、爬过骏马山岭，终于来到田家池塘。微风轻轻拂过脸颊，薄汗轻轻润鹅黄的额头和白想的脖子。脸红红的，连吐的气也香香的，有股清甜味。少女的体香弥合了二月的空气，少女的遐想洒了一路的轻歌。

       田家池塘边，好像有许多人在钓鱼。太阳早出来了，暖洋洋地照着，池水波光粼粼，池塘边春草萌发，给塘畔铺了层绿绿地毯，地毯上闪耀着各式各样的小白花、小黄花……

       灵萝，赶急了些，脱了外套，坐在池边公路旁石渠上歇息，心想还早，反正今天还不曾报名，歇会也好，说不定他也在钓鱼。于是便先用双手往后拢了扰秀发，用浅蓝色纱绢重新扎了扎，然后，用右手舞着手绢搧着风。一边搧着，一边拿眼悄悄瞄了瞄钓鱼的队伍。呀，那不就是何老师？天呀，怎么才想到他，他就出现在眼前呢？还是那么俊朗，还是那么沉静又潇洒。洒鱼饵，抛鱼钩，插鱼杆，然后，仰卧芳草丛，看着蓝天上云卷云舒。旁的人问：“何诗人，你又来钓云来啦？”

“嗯，钓云，云里面藏着鱼儿呢！”何老师悠然地回道。他俏皮的话惹得驻足观望的村姑们打着抿嘴直想笑，好俊个书呆子，云里怎么会有鱼儿呢？

       云里有鱼。灵萝却是相信的。何老师说云里有鱼，那就一定有鱼！只要你肯低头向下，可不？池里鱼儿不正在云里游么？

不仅云里有鱼，树上还有鱼呢！云下水，鱼上树，在钓鱼人看来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。

    “何老师，又说你会写诗填词哟？人们叫你何诗人呢？真的吗？”旁边一位年轻的村姑瞧着这个特别的钓鱼人，准备打趣他一番。因为同俊俏男人打趣也是件极舒服极安逸的事儿，心里舒坦！

    “假的！”何老师肯定地说。

   “假的才怪，别人都这么说，只是不肯在我们这些丑女子面前显示罢了，哼！”村姑颇为不满。

   “啪啪啪”何老师，见许久没有鱼儿上钓，倒惹来村姑莫名不满！便恼将鱼饵遍撒入池。

  “不过，也会两句！”何老师话锋一转。

  “真的呀？那我考考你！”村姑立刻转恼为笑，“请何老师，就以眼前事‘春日钓鱼儿’为题目儿即兴说几句？”

   “好！”何老师拗不过，便想逗逗这些村姑们！

   “好什么好？”灵萝见有机可寻，便奔上前去，“老师，她们在打趣您呢！”

  “萝儿，回来啦？！”何老师竟然称自已为萝儿，称返校为回来啦！弄得灵萝好像是他什么人儿似的！脸立即又红起来了！

   “萝儿，回来啦！哈哈哈，好亲热哟”村姑们学说着何老师的语气。一边拿了眼斜视着这位漂亮的妞儿。

  “钓着没有？”灵萝，知道乡下村姑们嘴碎得很，懒得理会，便上前询问。

  “没有呢？老是不上钩，饵用了不少，也吃了不少！就是不上钩。不知怎么回事儿？”

  “怎么回事儿，别个鱼儿不空呗！”村姑们嘲讽到。

  “老师，不能性急！姜子牙用直钩垂钓了几十年，头发都等白完了，才钓上个文王来呀嘛！您才钓好会儿嘛！再说，钓鱼要专心哟，别学小猫钓鱼哟，一会儿钓云，一会儿钓蝴蝶，一会儿钓村姑的！”灵萝何其聪明，顺便就揶揄了村姑们一下，心想，癞蛤蟆蟆想吃天鹅肉，也想打趣嘲笑咱何老师？

  “对，别钓村姑，村姑不好看，钓个学妞儿，脸蛋嫩着呢！”村姑们口无遮拦，没把门似的，夹抢带棒，有些过分。于是，何老师劝过灵萝，想早点打发掉这些厚脸皮村姑们，免得她们嘴里再喷泻些不雅的东西来。于是说道：“好吧，试一下功夫！”便站起来，伸了下懒腰，朗声念道：

  “田家池塘春草绿，”

  “当然绿哟”村姑嘀咕。

  “田家池塘春草绿，芳洲香软骨。”

  “吹牛，哪有那么香，还软骨呢？莫非看到妞儿，才香软骨吧？＂

  “田家池塘春草绿，芳洲香软骨。醉卧芳草垂长钓，”

  “好长的钓？还垂起？嘻嘻嘻！”挑逗的声音。

  “醉卧芳草垂长钓，游女含唇笑！”

  “你长钓，当然有人唇含笑哟，长钓呀嘛！”有些俗了。

  “一池白云闲，满天春水酥。云在水中游，鱼在云中住。”

  “浮标沉沉动，以为鱼儿弄。”

  “自作多情，谁在弄？”揶揄的声音。

  “慌将鱼杆甩起，钓就一场梦。”

  “什么梦？春梦吧？黄梁美梦？”

  “恼将鱼饵遍撒，看你动心不动？”

  “看谁动心不动？是那个妞儿？”讽刺的声音。

  “村姑含嗔曰：你不懂么，书呆子？别个鱼儿不空！”

  “对，就是这话，何老师，您不懂么，书呆子，别个老娘不空。要去割猪草去了！”村姑们嘻嘻哈哈相拥而去，到地里田头打猪草去了。

  “书呆子，真是书呆子！跟这群村氓去谈诗论词，不异于对牛弹琴，可惜了文采！”一群老师提了鱼儿过来，灵萝赶忙将劝说何老师的话打住。

  “无妨，无妨。她们不是走了么？”

  “说什么呢？闹闹热热的，把鱼儿都闹跑了！走，打道回府，煎来下酒儿！”

  “我还没钓着呢，全给这群人闹跑了！”

  “没事儿，垂钓之乐在于钓而不在于鱼！吃我的！我钓了几条呢？一起去你家，叫嫂子煎来下酒儿？”

  “好哩！我还有瓶桑泡酒，去年泡的，甜着呢！喝杯去？”

  “喝杯去！”

  “萝儿，也一起去，尝尝师母煎鱼的手艺？可香着呢？”

  “不了，刘老师，我还要先回教室温习功课呢！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，可丢人啰！”灵萝赶紧独自先走。边走，边想，师母的手艺可真好，弄的菜，香着呢！同学们都说师母好，人好，心眼好，弄的饭菜味道也好！她跟何老师的感情更好！

     不知怎的，一想到师母，就又羡慕又嫉妒。羡慕她拥有这么俊朗有才华又疼人的丈夫。嫉妒的也是，一个普通的村姑竟然也有这么好的运气，嫁给了这么个俊朗有才华又疼人的男人。

     老师的爱情是咋样的呢？一定会很精彩很浪漫很诱人的吧？据说何老师的爱人曾给也是他毕业的学生，整整比萝儿大了十岁。

一念即此，灵萝便多了个心眼。也碰巧，有次何老师将一堆发霉的笔记本弄到阳台晒。收拾时收落了掉到阳台堆垃的笔记本。被灵萝晚自习回宿舍扔垃圾时发现，出于好奇，拣了，回灯光下一看，竟是何老师几年前的日记本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功夫。兴许，这里面珍藏着何老师的爱情故事呢！